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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幻海最特別的地方是,它可以保護棲息於其中的各種生靈,粗粗想來,這書寫得沒錯。可是妖草的保護力到了夜晚便消失了,喪失妖力的赤峰四翼蛇在夜裏躲進去,又有什麽用呢?

“那麽,只能是兩種可能:一是書寫錯了,二是有人故意偽造了這一頁,誘使司徒慎今夜去幻海。”白芷薇說著,把那幾章落頁遞給唐謐,續道,“若是第二種可能,那做這事之人可是費了很大的一番工夫。”

唐謐接過那幾頁,借著火光細看,只見這記載著赤峰四翼蛇的一頁和其他書頁不論是從紙張質地,新舊程度,還是字體都完全一致,頁側似乎還有被細線拉破的痕跡,讓人立時聯想到,是在由書中脫落時,被訂書的細線所損。

“若是假造,那費了這麽多心思,不但是要誘使司徒慎前去捕蛇,還要令這事毫無把柄!要是真的追查下來,只能說司徒慎誤信了一本錯誤的書。”唐謐邊說邊思索。

在這裏,書極為矜貴,都是由人手抄寫,若這一本是蜀山唯一的一本,甚至是天下間唯一的孤本,那就真的死無對證了。

“別說那麽多了!既然你們兩個都認為可能是陷阱,那我們趕快去截住他們。”張尉說著滅了火折子,帶頭往禦劍堂外跑。

“等等,只有咱們幾個恐怕不行,叫幾個幫手去。”唐謐道。

“叫誰?”

這時候,唐謐能想到的,最頂用的,只有兩個人。

看著那兩人揉著惺忪睡眼,被張尉從松苑帶出來的時候,唐謐忽然覺得心底一抽,好像隱約抓到了些什麽,卻無從開口。

直到五人施展輕功在山路上疾奔的時候,她仍然沈默不語,腦海裏漂浮著無數碎片,好像拼圖一樣,似乎有了什麽線索便可以將它們拼湊在一起,又仿佛尚缺最重要的幾片,讓人始終無法看清事情的全貌。

今夜下山時和白芷薇的爭吵再次浮現在她腦中。那時,我是如何拼湊來著,唐謐想,是了,我是說有人可能操控著禦劍堂的眾人,或者說,用眾人的輿論在影響著某人。當時雖然純屬瞎說,可是現在想來,卻未必不可能啊。然後……

唐謐開始試著把每一件事用這樣的思路連接在一起,心中突然一派明澈,不禁“啊”地大叫一聲。

“唐謐,怎麽了?”白芷薇停下腳步關切地問,其他三人也站定,看向她。

唐謐平了平呼吸,看看桓瀾和慕容斐道:“你們聽著,我現在便將咱們遇到的事情全部梳理一遍,你們看看對不對。

“有一個人,他在某日打開了青石階上的結界,就是為了讓一條赤峰四翼蛇躥出,讓路過的慕容斐看到,並且最終得了一件寶物。這個人知道,慕容斐和桓瀾一直暗暗有比試之心,所以,總有一天桓瀾會發現慕容斐因為寶物變厲害了,便也會去找赤峰四翼蛇。而且我想,就算桓瀾沒發現慕容斐因為寶物變強的這件事,這人也會像讓慕容斐發現赤峰四翼蛇一樣,想辦法讓桓瀾‘正巧’遇見一條,得到個什麽寶物。”

“你的意思是,有個人一直在謀劃,不論以什麽方式,總之是要讓我和桓瀾都遇見赤峰四翼蛇,並且得到寶物對麽?”慕容斐聽得直皺眉。

“是。”

“為什麽?”

“因為他知道,你和桓瀾是禦劍堂最受矚目的兩人,而且,你們一直在暗中較量,如果得到了可以增強功力的寶物,依你們兩個的心性,一定會找機會比試的,你們說呢?”唐謐看著兩個人問。

慕容斐挑挑眉毛,微微笑笑。桓瀾不置可否地一聳肩,也沒有回答。

唐謐接著道:“只要你們比試了,我想,甚至不比試,只是在有其他人在的場合顯露了因為寶物而武功大進,那個人的目的就達到了。因為,關於你們兩個的事,無論是什麽都會很快傳遍禦劍堂。而他的目的,就是讓大家都去議論你們因為寶物而變得如何如何厲害。而你們看,此刻,不論中間的過程如何,他的這個目的已經完全達成了。”

“那他這麽做,又是為什麽?”慕容斐雙手環抱於胸,不解地問。

唐謐解釋道:“因為,禦劍堂的很多劍童都希望像你們一樣強,甚至超越你們,比如,司徒慎就是其中一個。今天和他一起去抓赤峰四翼蛇的其他人可能也是如此。而那人的真正目的,就是鼓動劍童們在今夜去抓赤峰四翼蛇。所以,司徒慎才會‘恰巧’撿到讓他於朔月之夜抓妖蛇的落頁。而這件事最妙的地方就是,如果今天出了什麽事,卻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這是一個陰謀。因為整件事中,沒有任何人是被誰教唆去做什麽,看起來,每個人的每一步都是自願為之。”

白芷薇聽到這裏,輕輕呼了口氣,謹慎道:“如果按照你的想法,謀劃這件事的人必定極了解禦劍堂,並且極了解桓瀾、慕容斐、司徒慎的個性,那這個人最有可能便是……”白芷薇沒有說下去,眼睛看著唐謐和張尉。

張尉卻篤定地搖搖頭,固執道:“我還是相信他!了解禦劍堂劍童的人也有很多的。”

桓瀾和慕容斐並不知道三人今夜曾經爭吵過什麽,但是隱約也猜到他們意指何人。

桓瀾想了想問:“唐謐,那灰衣人你又怎麽解釋呢?”

唐謐雙手一攤:“現在還解釋不了,不過,有一處說不通的事已經可以解釋了。

“咱們不是覺得上次一起遇到的赤峰四翼蛇,還有我們幾人和司徒慎遇見的,都比慕容斐遇見的那條厲害很多麽?我想那是因為,慕容斐你當日遇到的那條,是有人專門為你準備的,一定被做過了手腳,讓你可以順利得到寶物。而司徒慎上次去的時間,並不是那人希望他去的時間,我們去的那次,也是他計劃以外的變數,所以,我們遇到的都是沒被做過手腳的,就顯得厲害許多。”

“甚至,那人如果很了解司徒慎的話,會故意讓司徒慎遇見格外厲害的,這樣才會激起司徒慎不殺赤峰四翼蛇不罷休的執念。”白芷薇順著唐謐的思路道。

“按你這麽猜,這個人,還是個可以操縱妖物的人啊。讓它們出現就出現,讓它們消失就消失。這個人……”慕容斐講到這裏,看了看另外幾人道,“不會單單就是為了引誘一群劍童在今夜進入幻海捉赤峰四翼蛇吧,他設下這個陷阱,又是為了什麽呢?”

“不知道,這恐怕只有我們今日去了才知道。”唐謐說完,看了看在無月之夜中顯得更加神秘幽暗的密林,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恐懼。

在那些目光無法穿透的黑色樹影中,也許正藏著猙獰的野獸,也許是某種嗜血的妖物,而且,一定有一顆黑暗的心靈,它像暗夜裏織網的毒蜘蛛,已經悄無聲息地布下了陷阱,靜靜等待著獵物的光臨。而我們,我們幾個貿然闖進去的家夥究竟是他意想不到的變數,還是已經考慮在內的獵物?

想到這裏,她的身子不由得顫抖起來。

這時,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溫暖而堅定的手握住,那只手十分幹燥,上面布滿了硬硬的老繭。只聽手的主人道:“別怕,大家都在一起呢!”

唐謐嘆了口氣,恢覆了調侃的口氣:“大頭,你知道麽,有一句俗語是人愚則勇。若是一個人心有恐懼,只是表明她思慮周密。”

大頭的張尉只是嘿嘿笑著,並不說話,眼睛明亮得像墜入了湖泊的星鬥。他拉起她,發足在青石階上奔跑起來。

夜風吹來,奔跑中的少年們衣袂飛揚,碎發拂面。腳下的青石階延綿不絕,引領著他們奔向未知的黑暗。

膽怯麽?

面對未知與黑暗,多少都會有點兒吧,但是,大家在一起呢!唐謐這樣想著,之後仍然很實際地問:“大頭,你確定‘沈荻’在身上不?”

五個少年走到幻海森林的小湖邊時,每個人都被眼前所見的異景震驚得無法言語。

只見濃郁的夜色中,滿天滿地都是流光溢彩,仿佛銀河墜落,霓霞翻湧。仔細再看,這鋪天蓋地的明滅流光竟然是月餘前幾個人在這林中見過的漂亮蝴蝶。只是當時不過才有一兩只,而此刻,萬千蝴蝶齊聚湖岸,或在空中隨風翻飛,或在草間枝頭展翼小憩,便造就出這個光華流瀉、如水晶塵埃沈浮於天地的奇景。

“啊,看那裏!”白芷薇指著遠處的湖邊道。

眾人隨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只見那裏有一堆一堆的蝴蝶正停在地上,不過已經不再透明無色,而是變成了紅寶石般妖異奪目的血色。轉瞬之間,這些血紅的蝴蝶呼啦啦振翅而飛,露出了隱藏在無數蝶翼之下的——屍體。

屍體?

是屍體麽!

五個少年都驚懼地睜大眼睛,想要看個仔細,可那些血色蝴蝶剛剛飛起,空中便有透明的蝴蝶蜂擁落下,重重疊疊、疊疊重重的透明薄翼相互交疊覆蓋,將一切湮沒於虛幻。然後,那些透明的蝴蝶也漸漸變成了耀目的赤色,再次飛起。

唐謐這次已經有所準備,就在那些赤蝶騰空而起的瞬間,她將祝寧送她的暗器擲過去。頓時那處銀光四射,驚起群蝶亂舞。

“地上是司徒慎他們!”眼尖的白芷薇道,“看不出死沒死。”

此時,驚飛的蝴蝶已經趨於平靜,張尉見了,趕忙掏出“沈荻”道:“快去救人!”

五人仗著“沈荻”光芒的掩護沖入蝶群之中,這才發現地上竟然橫七豎八地躺了十來個人。“沈荻”的光芒只有一丈見方,有幾人難免無法被它的光芒庇護,剎那間已被蝴蝶再次淹沒。

張尉見了,把“沈荻”往地上一放道:“唐謐,你和白芷薇把這些人往中間聚攏,我們三個把旁邊的幾人拽進來。”

話落,幾個少年互看一眼,慕容斐故作輕松道:“這些蝴蝶落在他們的身上,不能用術法或者劍來驅趕,只能靠手了。我們倒是正好可以比試一下,誰比較皮糙肉厚。”

張尉笑笑也不搭話,走出“沈荻”的光暈。剎那間,那些在空中翻飛的蝴蝶好像聞到血腥的饑狼,猛然俯沖而下,直撲張尉!幸好張尉早有準備,立即揮劍抵擋。他的劍招經過謝尚的指點,舞將起來密不透風,雖然仍然不如桓瀾甚至唐謐使得那樣行雲流水,卻也不再滯納笨拙。

眼見他走到一人身邊,伸出空著的那只手,驅趕落在那人身上的蝴蝶。這時便有蝴蝶趁亂飛起,叮在他的手上。張尉只覺手上微微有些麻癢,也不在意,抓住地上那人的領襟就往“沈荻”的光暈中拖。桓瀾見了,也依樣去拖另一人,而慕容斐看看張尉和桓瀾被蝴蝶叮過之後,似乎都沒什麽異樣,便也走出去拖人。

三兩次之後,幾人總算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沈荻”的光暈之中,暫時可以喘息一下。唐謐數了數,竟然有十二人之多,不禁感嘆司徒慎還真是無私,就連找寶貝這種事也願意與人分享,只是眼下有這麽多不知死活的同伴,到底該怎麽把他們弄回去呢?

桓瀾把手搭在一人的脈門上,劍眉微沈,停了片刻說:“沒死,但這種狀態真是奇怪。”

慕容斐也抓住另一人的手腕,兩指扣在那人的脈門上道:“似乎是三力都降至了最低點,可是僅剩的那一點力量卻足夠維持他的生命,真是古怪。”

他倆接著把剩下幾人的脈搏都探查了一遍,結果每個人都是如此,雖然沒死卻是命懸一線,停留在瀕死邊緣。

唐謐看著躺著的劍童,覺得他們神色沈靜,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忽然想起兒時看過的生物書,便道:“我小時見過黃蜂把針刺入青蟲的身體用以麻痹它們,讓青蟲不死卻呈現出一種假死的昏迷狀態,然後,黃蜂會在青蟲的身上產卵,讓幼蟲孵化出來之後便能將青蟲當作食物。你們說,這奇怪的蝴蝶會不會也是如此習性?”

張尉聽了,拍拍腦袋說:“黃蜂蜇菜青蟲這事,我小時也見過,我爹便是這麽說的。”

白芷薇、桓瀾、慕容斐三人卻聽得稀罕。白芷薇不確定地問唐謐:“你是說,他們已被這些蝴蝶變成假死狀態,以便成為它們後代的食物?”

唐謐點點頭:“嗯。”然後又唯恐天下不亂地加了一句,“他們身上已經被產卵了也說不定。”

白芷薇被惡心得一哆嗦,向後一側身,正撞到張尉身上。

只聽張尉莫明奇妙地笑道:“爹,你來了。”白芷薇一楞,扭頭看見張尉正盯著唐謐,神情有些激動,面色微微潮紅。

唐謐伸出手在張尉面前一晃:“大頭,你是在和我說話麽?”

張尉伸出手,死死抓住唐謐的手,眼中如有潮水洶湧,急切道:“爹,你接到禦劍堂收我為劍童的信了麽?爹,你高興麽?爹,你的病可好些了?爹,你是不是怪我兩年都沒回家看你?爹,孩兒今年一定回去。孩兒其實很想爹娘,只是覺得一試未過,無顏見你們。爹,爹你為什麽哭啊?”

唐謐鼻子酸脹,抹了把眼裏掉出的液體道:“芷薇,點他睡穴。”

當即,白芷薇和唐謐把張尉放倒在地,白芷薇問:“出現幻覺是不是因為他被蝴蝶叮過了?”

“似乎是,可能被叮得厲害了就會麻痹如假死,而被輕微叮咬則會產生幻覺吧。”唐謐推測道,這時她才想起另外還有兩人大約也被蝴蝶叮過了,趕忙扭頭一看。只見那兩人倒是乖乖地坐在地上聊天,心下舒了口氣,可是走過去一看,才發現有些古怪。

只見桓瀾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道:“不可能的,你無法超越我,不過是追隨我的背影罷了。”

而慕容斐也是一樣的眼中無神,答道:“你不明白,必須成為強者,不夠強大,就沒有價值。”

桓瀾又回答:“桓瀾啊,你不要這麽一直擡頭仰視著我,會很辛苦的。你去逗你母親笑一笑吧,她笑起來真是很美。”

慕容斐則說:“即使他昏庸無能也要追隨他麽?這是愚忠!愚忠!”

唐謐這才發現,這兩人完全是在自說自話,並且也許是在扮演著別的人,或者重覆著記憶裏什麽難忘的片斷。

怎麽辦?也點他們的睡穴麽?

她正要伸指,卻被白芷薇忽然一拉,指著她頭頂道:“唐謐,你看!”

唐謐這才發現,“沈荻”半球形的光暈上已經爬滿了大大小小的透明蝴蝶,現在看起來,所有人好像正處在一個水晶雕成的透明罩子中一般。此時離那些蝴蝶近了,唐謐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們正伸出長長的口器,附著在光暈上,一動一動也不知在做什麽。

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地上的“沈荻”,發現它中央的那簇亮光,正在一點點地暗淡下去。

白芷薇也註意到了,焦慮道:“‘沈荻’好像也挺不住多久了!”

唐謐撿起掉在地上的“螺旋槳”,重新裝入銀珠上好弦,把它射上天空。頓時,隨著射出的銀彈炸開,或傷或驚,打飛了許多趴在光暈上的蝴蝶,可是隨即就有新的蝴蝶飛上來,堵住了那些空位,繼續伸出纖長的口器在光暈上顫動著。

唐謐接住掉下來的“螺旋槳”,再裝彈,又一次射上天空!

一次,兩次……

不斷有蝴蝶被打散,又不斷有蝴蝶沖上來,無懼無畏,赴死般壓在“沈荻”的光暈上。

“唐謐,別發了,”白芷薇按住她正在裝彈的手,“沒用的。”“那怎麽辦?”唐謐的心頭掠過一絲絕望,頹然坐到地上。

“我們想辦法求救吧,趁著‘沈荻’還能堅持一會兒。”白芷薇說。她的面色有些蒼白,咬著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們兩個帶著‘沈荻’跑出去,找人來救他們。如果真如你所說,他們可能不會馬上死,只是被當一段時間的食物而已。”

唐謐看著白芷薇,楞了片刻,搖搖頭道:“我不敢!我怕我們回來的時候,他們就都死了,誰知道他們能禁得住多長時間呢?”

白芷薇垂下頭,濃密的眼睫擋住了她黯然的目光:“你覺得我這決定太心狠麽?可是這是最有可能解救大家的法子了,總好過一起在這裏等死!你知道,我們必須有人去求救的。”

唐謐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嚷道:“對!魂獸!魂獸可以去求救啊。”

白芷薇面色一動,看向那兩個坐在地上自言自語的家夥道:“他們這樣子,能喚得出魂獸來麽?”

“且試試吧。”唐謐一邊說,一邊走過去對桓瀾道,“餵,你既然這麽厲害,有沒有魂獸啊?”

“自然有。”

“那叫出來給我看看吧,你旁邊那人剛剛叫過,厲害得緊呢。”

桓瀾指了指心房的位置道:“就在這裏,你自己看好了。”

唐謐無奈地搖搖頭,心想這小P孩的腦子的確是不太正常了。

這時,她忽然感覺桓瀾把她的頭一攬,自己的臉一下子就貼在了他的胸口上,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透過衣物傳了過來。

“看到了麽?”桓瀾微笑,“很強壯的小家夥吧。”

唐謐氣憤地想:強壯個屁啊。我要是有白晶晶或者紫霞的本事,非跳進你的心裏把你的破鳥拉出來遛遛。

這時候,白芷薇卻還在火上澆油:“唐謐,你試試看,能不能把他的魂獸從他心裏喚出來。”

唐謐一把將桓瀾推倒在地,跳起來反問白芷薇:“小姐,有點常識好不好,魂獸是別人能叫得出來的麽?”然後她踢了桓瀾一腳,指著白芷薇道:“餵,小子,你看看,這是我的魂獸,很漂亮吧,有本事把你的叫出來,和我比試比試啊。”

桓瀾無神的眼睛轉向了白芷薇,片刻方道:“嗯,不錯。”然後一揚左手,低喚道,“煥雷。”那只黑色的巨鳥便出現在他身後,只聽他接著說,“可是,沒有我的漂亮。”

唐謐一看煥雷被召喚了出來,也不知這家夥是不是像它的主人一樣神志不清,趕緊對它道:“煥雷,我們遇到危險了,需要你送信到殿監那裏求救,要不然大家都會死在這裏,你明白麽?”

黑色的巨鳥眨了眨金色的眼睛,稍停片刻,竟然雙膝跪下,做出完全服從的姿勢。唐謐心中一喜,撕下一條袍服,把手指在劍鋒上一劃,就著血水寫了“蝶襲速救幻海”六個字,然後將布條綁到煥雷的腿上。

這時候,她的心裏一猶豫,擡頭問白芷薇:“向穆殿監求救,好麽?”

白芷薇看著唐謐,微微笑著說:“唐謐,我相信你的直覺。”

唐謐和白芷薇因為實在受不了意識不清的桓瀾和慕容斐在那兒唧唧歪歪、絮絮叨叨,於是幹脆也點了他兩人的睡穴。

世界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唯餘成千上萬只蝴蝶撲扇翅膀的聲音,沙沙,沙沙……仿佛寧靜的夏日中微風拂過枝頭,油綠的葉片在輕輕地彼此摩擦。唐謐對這聲音的印象,來自於學生時代每一個夏日的期末考試,每當她遇到實在答不出的難題,停下筆,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教室外面風過葉搖的聲音便會飄進耳中。

細細碎碎,單調而寂靜的聲音,記錄著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

唐謐坐在地上,眼睛盯著一點點暗淡下去的“沈荻”,也不知道煥雷已經離開了多久,不覺開口道:“對不起,芷薇,其實我知道比起讓魂獸去報信,你的法子讓大家獲救的可能性更大。這魂獸一放出去,也就只能聽天命了。可是我沒有你那樣的勇氣。我是說,如果萬一我們回來,卻見到一堆屍體之後,去承擔這種後果的勇氣。那樣年少的孤勇,我已經沒有了。”

坐在唐謐身邊的白芷薇沒有馬上搭話,即使早熟如她,也不能完全理解唐謐的這番話。只是“孤勇”兩個字卻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上。仔細想想,她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完全沒有去設想唐謐所謂的萬一,似乎事情只會是自己以為的那個結果,所以才能如此孤勇吧。

唐謐見她沒說話,繼續道:“還有,我也知道,這個背後搞陰謀的人應該不但非常熟悉禦劍堂,而且也有機會不引人註意地出入禦劍堂,要不,司徒慎怎麽能恰好撿到那幾張落頁呢?可是我就是覺得,殿監那樣的人,怎麽會……”

白芷薇打斷了她,拉了拉她的手:“唐謐,從我記事起,母親就不斷告誡我,人,特別是女人,切不可感情用事。她這一生,不過只感情用事了一次,便令她遺憾終生。就是到現在,我也堅信她的話是對的。可是,我卻更願意相信你和大頭的直覺。”

唐謐看著她笑了笑:“我明白的。”然後,她倒出囊中所有的小銀彈,看了看籠罩著她們的蝴蝶,“我把這些都射完,然後,以你我現在的力量,還可以每人施兩三次術法。等這些都做完了,如果還沒等到人來救我們,我們就帶著‘沈荻’跑,上無憂峰找顧宗主。或許,他是可以信任的。你放心,現在還沒有到絕境。”

兩個人坐在地上,看著那被叫做“螺旋槳”的小東西一次次升上天空,銀光四射,煙火般在空中綻放。每次,都會有數十只透明的蝴蝶被擊落。那個瞬間,那些蝶兒看上去是那麽地柔弱,一如唐謐她們第一次在林中見到它們的模樣。可是轉瞬,便會有數十只蝴蝶沖上來,繼續兇蠻地將她們罩得密不透風。

當最後一次銀彈射出之後,兩人互看了一眼,沒說話,站起身,各自雙手結印,盯著仿若萬年冰川凝成的蝴蝶穹頂,射出火球。

剎那間,穹頂被燒穿一個大洞,數百只蝴蝶在火焰中掙紮、墜落。隨即,又有潮水般的蝴蝶從天而降,堵在那個大洞上,就仿佛那裏從未有過一個洞。

終於,當兩人都再也感受不到一點可以發動術法的心力時,唐謐拿起已經變得相當暗淡的“沈荻”道:“走吧,如果關於黃蜂與青蟲的事真的也適合這些蝴蝶,他們一時半會兒可能還死不了。”

可等到真的要走了,白芷薇卻覺得萬分地舉步艱難!

她一咬牙,側頭不去看地上躺著的那些人,緊緊抓住唐謐的手,正要擡步,突然之間,就見那布滿蝴蝶的穹頂開始燃燒起來。

此刻,她和唐謐就仿佛站在鋪滿耀眼火燒雲的天空之下,只是那天空是這樣地低,那火燒雲是這樣地熾熱。她看見火光映在唐謐小小的粉白面孔上,那雙大眼睛裏也有火焰在躍動著,燃燒著。那樣的神情,讓白芷薇忽然很想緊緊擁抱她。

等到火焰漸漸熄滅,她們看見周圍竟然站了十來個人,其中除了穆殿監和蕭掌門,還有三位宗主,以及莫殿判、閻殿判和其他幾位不認識的蜀山中人。

只見穆殿監一閃身,已走到兩人面前,關切地問:“你們兩個如何?”

“沒事,只是不知他們如何了!”唐謐指著地上橫七豎八躺成一堆的劍童,一臉焦急。

穆顯彎下腰,仔細檢查,其他人也走過來一同探查。好一會兒,他直起身,和蕭無極交換了一下眼色,對唐謐和白芷薇道:“還好,都沒死,掌門他們會把這些劍童送到無憂峰醫治,你們兩個跟我來,我有話要問。”

唐謐和白芷薇跟在穆顯身後走在下山的青石階上,感覺到他顯然正在壓制著自己的怒意。

好一會兒,穆顯才開口道:“你們將我的禁令完全當耳旁風了嗎?”

“不是的,殿監,我們是趕來阻止司徒慎他們入幻海抓赤峰四翼蛇的,只是已經晚了。”唐謐解釋道。

“為什麽不先來通知我?”穆顯仍然怒意未平。

“因為,當時我們覺得這事,我們幾人就能解決。”

穆顯冷哼一聲道:“即使是一條赤峰四翼蛇,你們三四個劍童也難以匹敵,更何況是上萬只處於采食日的幻蝶!那可是連我都不能獨自對付的恐怖妖物。”

唐謐聽到這裏,心頭一動:“殿監,幻蝶和采食日是怎麽回事?”

“幻蝶這種妖物,在千年以上的林中常會見到。它們平日是無害的,只在每年的五月初一采食一次,這一日便叫做采食日。幻蝶在叮人的時候可以同步放出毒液,這毒液少則致幻,多則讓人的三力都凝於瀕死的邊緣,然後,它們便可以長時間吸食獵物的血液,直到他們真正地油盡燈枯。幻海中雖有此蝶,可是無法突破青石階的結界,所以多年來都是以林中獸類為食。可從沒見過你們這樣膽大的劍童,居然三番五次地進入幻海,就憑著有‘沈荻’護身是不是?把它給我!”

聽到這裏,唐謐和白芷薇互看一眼,會意一笑,並沒有馬上交出“沈荻”。

白芷薇打岔道:“殿監,他們沒事吧?”

“暫時沒事,只是因為中了幻蝶的毒液一直陷入昏迷,必須趕緊被救醒才行,否則兩日內不醒,就真死了!”

唐謐仍然想不通,那個背後搞陰謀的人為何如此費力,一定要把這麽多劍童送給幻蝶做食物,究竟是何用意呢?

只聽白芷薇又問:“那要怎麽治他們呢?”

“唯有‘九榮回天丹’了,只是不知道你們今早抓到幾只活參,其實一只,一只應該就夠了。”

唐謐忽然覺得心裏一沈,她幾乎看到那些曾經飄浮在她腦海中的拼圖就要合攏了!頓時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動道:“殿監,配制‘九榮回天丹’除了需要活參,還有哪八味藥?”

“雪蓮、靈芝、地蛭、魚珠、黃芪、蟬蛻、蠑螈、紫草。你問這個做什麽?‘沈荻’呢?別打岔。”穆顯回過頭來嚴厲地看著兩個小姑娘。

唐謐就像沒看到穆顯的眼神一般,兀自轉頭問白芷薇:“芷薇,白天丟的藥品裏可有這八味?”

白芷薇稍稍思索,道:“都有。”

唐謐幾乎感覺到就要抓住最後的一片拼圖了,抑制住興奮,沈聲問:“殿監,如果今日沒有抓住活參,他們還有救麽?”

穆顯一聽這話,臉色一時大變,早忘了沒收“沈荻”的事,連聲問道:“一只?一只也沒有麽?”

“一只也沒有。”唐謐的面色一片沈靜。

穆顯聽了,不再多說,轉身就向山上走去。

“殿監,要怎麽救他們呀?”唐謐跟在他後面追問。

“眼下,只能運功救人了!有這樣功力的,放眼整個蜀山,也只有我和掌門、以及幾位宗主了,其他人的功力,合力救一個還勉強,那麽多孩子,不可能。”穆顯邊走邊簡單地解釋道。

唐謐一聽,顧不上尊卑,一把拉住他的袍袖:“殿監,殿監先聽我說,這件事有詐,一切都是有人謀劃好的,我猜測,他的目的可能就是讓你們耗費功力救人,以謀他途。”

穆顯站住了,臉露惑色:“唐謐,你說清楚一點。”

唐謐順了順思路道:“我們推測,是有人故意引誘司徒慎和其他劍童於幻蝶的采食日進入幻海,好讓他們中毒昏迷,之後,因為‘九榮回天丹’無法煉制,就必須殿監你們出手救人。殿監可能還不知道,今日藥庫被偷,丟了很多藥,其中包含了殿監說的那八味。還有,其實,我抓到活參了,只是被人打暈,搶走了。”

穆顯聽到這裏,眉頭深蹙:“引司徒慎他們入幻海又是怎麽回事?”

唐謐簡單把事情經過講了,穆顯聽後眉頭更緊,面色凝重,半晌才說:“唐謐,按你所說,如果這些毫無關聯的事可以按照此思路連在一起,那麽這人也就已經算準,我們就算發現是如此,也必定出手救人。這樣,你們兩個先和我一起上無憂峰,我和掌門要救人,還要預備發生其他不測,現在山上閑雜人等太多,必須小心行事。等我方便時,會找人護送你們回禦劍堂。就連禦劍堂也一樣要做好防備,以防萬一。”

唐謐和白芷薇點點頭,互相看了看,都發覺對方的臉上有那麽一點點的不確定。真相真的是如此麽?這個推測完全正確麽?就連唐謐自己,也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16、謎底藏在比武大會嗎???

因為太過疲累,唐謐這一覺睡得黑甜,醒來時有些不知此身所在,異鄉異客,原來就是這般感覺。

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走出去,才發覺晨光稀薄。想來是天天早起練功,生物鐘已經不允許她再睡懶覺了。

門口的樹下站著兩個穿靛青色長衫的少年,談笑正歡,沒有註意到她走出來。柔和的淡金色晨曦籠在兩個少年的臉上,並不是很耀眼,卻讓那兩張面孔有了難言的生動。

這時從那樹上傳來一聲:“早。”

她擡眼看去,只見虬枝縱橫的參天古樹上,還有一個少年抱劍立於一節粗枝之上,明暗交錯的樹影淹沒了他的半張面孔,唯有眼睛明亮,清澈如流泉。

真好!唐謐忽然這樣想,大家都安然無恙,蜀山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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